艺术与电子游戏

　　写下这个标题之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写下去了。这样的一个标题，实际上算是我突然之间想到的一个话题，顺着这个话题，我深入的思考了一下对于我来说艺术到底是什么，游戏又到底是什么。但是当我想了很多之后，想要把这些东西写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把想到这个话题的契机给忘掉了囧。嘛，算了，既然都忘掉了，那可能契机并不是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让我忘掉它，继续放飞我的思维吧。
在放飞我的思维之前，我想抛出一个我的思考的结论。因为这个结论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讨论，甚至是争论。当我想到这样的一个结论时，我的内心也是震惊的，但同时可能也是狂喜的。我不知道我是单纯想要去发表我的这样的想法，还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在此之外在引发一些争论，总之我想要先将这样的结论抛出来。或许我的这个行为，也是一种“艺术”吧（笑）。我的结论是：
游戏并不是艺术，只有当游戏成为电子游戏之时，他才有资格转变为艺术。
现在不要说游戏的从业者了，有很多很多人都已经将游戏视为了一种新兴的艺术形式，第九艺术。然而如果有谁敢说出像我说的这种话的话，大概会被喷成是不懂游戏吧（笑）。但是毕竟这是我思考的结果，纵使我再怎么懂游戏或者不懂游戏，我都要相信我自己所思考的结果。历史上很多突破性的思想也都是某个人首先想到的，只要逻辑合乎道理，那么就有拿出来讨论的价值。
那么首先，在讨论这个话题之前，可能我需要先来叙述一下我所思考的艺术，再从艺术逐步谈回到游戏和电子游戏。
有人说游戏和其他的艺术不同的是游戏是交互的艺术，而我们传统所知道的艺术全都是一种被动的接受式的艺术。我曾经也对这样的观点深信不疑。但是这一次的思考让我突然对这样的想法有了怀疑。我所怀疑的点是，游戏的交互性，真的是游戏和其他艺术之间最大的区别吗？交互性是游戏的特性，但是传统的艺术真的就没有交互吗？我们会不会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误把表面现象当做了一个事物的本质去看待了？艺术到底是一个什么？
确实，从表面上来看，艺术确实是人们坐在那里，不需要去做什么操作就可以去看或者听的，而游戏却要人们不断的操作，去和机器做交互（传统游戏，比如桌游或者体育运动是和其他人交互）。乍看之下，是否存在交互确实是游戏与其他艺术之间的本质区别，但是如我所提出的问题，其他的艺术之中就不存在交互吗？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其他艺术之中也存在着交互，更进一步说，所有的艺术之中，都存在着交互，而交互，才是艺术的本质。
我想解释一下，我所说的交互是什么样的交互，以及艺术到底是什么。艺术这样的一个词，是很难去解释它是什么的。我们甚至无法确定它的词性，艺术是一个名词？还是动词？还是形容词？虽然一般来说会把艺术归为名词，但是如果艺术是名词，那它是什么形状的？这和“中国”这样的名词不同，我们说到“中国”会知道它在地图上是什么样的，在地球上有一个位置，但是我们不知道艺术是一个什么样的“物品”。而且如果“艺术”是名词，那么“艺术品”又是什么？我们都知道“艺术”和“艺术品”是不能划等号的，并且也不能把“艺术品”当做“艺术”的一个子集来看待。我们会说我们“买回来一个艺术品”，但是不会说我们“买回来一个艺术”。我们会说我们在“欣赏艺术品”，这时我们在说我们在欣赏我们眼前的某一个具体的事物，我们也会说我们在“欣赏艺术”，但是我们这时在说的并不单单是欣赏我们面前的这个具体的事物，而是蕴含在这个事物之中的某个东西。所以，艺术到底是什么？它绝不仅仅是一个名词，它可能是一个更为复杂的概念。从古至今，我相信已经有数不胜数的人在思考艺术是什么，比如有人认为艺术就是爆炸，但是至今都没有人能完整的定义艺术，所以我不想斗胆去定义艺术是什么，但是我想去剖析艺术的一个侧面，至少找到一个角度去了解艺术。
而我所思考的艺术，是一个过程。首先我想说明一点，我不敢将艺术就定义为一个过程，我的内心也在对我说，艺术这个词可能包含着这样一个过程，但是这个过程不是艺术的全部。这个过程是这样的：它从一个人开始，这个人将自己内心所想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将思想凝聚到一个具体的事物之中，这个事物被人们称之为“艺术品”。而这只是艺术完成了一半，这个过程叫做创作。而另一半则由另一个人完成，另一个人他会看到这个事物，并且去欣赏，感受这个事物。这个人会去思考，去接受蕴含在这个事物中的思想，使得这个思想进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而这个思想与他本人的思想激烈的碰撞，这个人会获知这件艺术品的创作者的内心所想，这个人会发自内心的赞叹，他会获得一种融合，创作者的世界成为了这个人的一部分，而当这一步完成，艺术的这一过程才得到真正的完成。而当创作者，即艺术家的思想进入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之内时，这个人的世界被扩宽了，当这个人也以同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通过某种形式，凝聚到另一个事物之中时，这个人也成了一个创作者，一个新的艺术家便诞生了，他的思想将会通过他的艺术传播给其他的人，如此以往，便产生了一种循环，不断有人受到前人的思想的影响，创作出新的艺术，而新的艺术则去影响更多的其他人。而这样的艺术过程，艺术的循环，经过时间的积淀，最终会形成的，就是一种文化。
当我们去欣赏艺术的时候，当我们听到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我们会不自觉地坐直身体，我们会被这样的气势磅礴的欢乐所震撼，我们会忍不住嘴角上扬，我们知道贝多芬的身世，我们可以想象一个音乐家听不到声音会是多么的痛苦，但是从这样一个痛苦的身躯之中，从他的身体之中却迸发出了如此欢乐，如此气势磅礴的音符，我们坐直身体，嘴角上扬，感受着这位艺术巨匠的艺术，想象着这位巨人的内心世界。“没有人可以打败我，我要紧紧的扼住命运的咽喉”，当我们听到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铛铛铛，铛”的音符响起之时，我们又一次坐直身体，我们看到了命运迈着它不可阻挡的步伐走向我们，但是，当第四乐章奏响，我们看到了贝多芬凌然的身姿，他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他将命运打倒在地，他在高声的歌唱，他的身后是他的交响乐队，还有他的听众，他们跟在贝多芬的身后，为他鼓掌，为他欢呼。但是他并没有回头，他听不到声音，他的眼中所看到的只有朝阳洒下的一片金色的光芒。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我们从自己的内心迸发出一个声音——这就是艺术！
所以在我看来，艺术并不是单单的创作一个艺术品，这只是艺术的一部分。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艺术品，不能称之为艺术品。一个艺术的过程，需要一个艺术家，也同样需要观众。艺术家负责表达，而观众则负责接收，这两个部分缺一不可，这就是一种交互，是一种表达—接收的交互，是一种可以跨越时间的思想上的交互。
所以当我想到这里时，我突然意识到艺术的本质实际上是一种交互，一种看不到的意识层面的交互。而这进一步，我无论如何想要跑题来聊一个另外的话题，就是关于美学和美学教育的思考。我们一直以来，都认为美学教育就是教人们如何创作出一个艺术品，所以我们想要去学习乐器，学习绘画，想要成为一个艺术的创作者。但是，学习了这些技能，并不说明人们就拥有了美学的修养。有多少人学会了这些技能，却只能模仿着前人的作品，而不能真正的自己创作的呢？因为艺术并不是仅仅靠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艺术的创作只是一个部分，而另外一个部分，接受艺术也是整个过程中重要的一环。美学的教育，不应该仅仅盯着创作的技术之上，对于艺术的欣赏，也应该是美学教育的重要的一环！甚至我认为，对于艺术的欣赏应该比创作技巧更加重要，这是一个从被动到主动的转变。我现在依然相信，大部分的真正的艺术家，他们都不是天生的艺术家，而是由于接触到了一些启蒙他们的作品，才让他们选择走上艺术的道路的。首先，需要的是懂得欣赏，能够找到那个能够震撼自己心灵的作品，只有找到了震撼自己的那个作品，人们才能真正的开始思考，明白自己想要表达出来的那个东西。游戏问答然后在这之后，才是找到一个表达的方式，能够将自己的思想凝聚成一个可以保存下来的事物，才能进行真正的艺术创作。
回归正题，接下来我想逐渐回归到游戏，讨论为何我会得出文章开头的结论。我已经陈述过我为什么认为艺术的本质是一个交互的过程，而游戏也存在着一个交互的过程。那么我想分析一下这两种交互又有着什么样的区别。我认为艺术的本质上的交互是一种意识层次的交互，而游戏中的交互则是一种物理层面的交互。我并不是想贬低游戏的交互是一种低等级的交互，我本身也是游戏人，我想要做的是探讨更为深层的本质上的东西。为了更加了解游戏的交互的本质，我想进行进一步的思考。我要提出一个游戏的构成公式。首先是传统游戏的构成公式：
游戏＝规则+实物道具(可以没有)+玩家
这就是构成传统游戏的最重要要素，只要有这些要素，就可以创造出一个传统游戏。可以思考一下，我们玩过的传统游戏，无论是桌游，棋牌类游戏，还是足球篮球，还是像扔沙包捉迷藏这样的游戏，只要有这几样构成要素，就可以构成一个游戏。而游戏的交互也是由这些要素所产生的，让我来描述一下交互的过程：
首先起点是玩家，玩家产生一个有意义的行为，这个行为会在规则的演化下产生一个结果，而玩家接受到这个结果，并根据这个结果做出一个新的行为。这就产生了一个循环，而这也就是游戏中交互的本质。从这样的一个交互循环之中，我们并不能看到艺术交互中有什么与游戏交互可以相互结合的点。所以我想，传统的游戏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称之为艺术。而实际也可以验证我的这个结论，我上面所说的游戏之中，没有哪一个被人们认为是艺术的，纵观所有传统游戏，也没有什么能够被称之为艺术的游戏存在。
那么接下来电子游戏又是如何？我得到的电子游戏的构成公式是这样的：
电子游戏＝规则+计算机技术+玩家
仅此而已，只要有这些成分，就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电子游戏了。电子游戏与传统游戏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电子游戏用计算机技术帮忙准备了传统游戏中需要用实物准备的道具，同时顺便也帮忙把规则一起整合到了游戏之中。传统游戏的规则是非常多变的，制定和是不是遵守完全靠玩家来决定，甚至游戏玩到一半还会去改变规则，但是电子游戏的规则是固定的，他已经被写死在了游戏里，玩家必须遵守。而电子游戏与传统游戏的交互本质则是相同的，所以从本质上去思考，电子游戏和传统游戏一样，是无法成为艺术中的一个节点的。但是这很明显，和事实相违背了。
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问题出在电子游戏和传统游戏的一点点区别之上，看回游戏的构成公式，电子游戏与传统游戏的区别在于电子游戏使用计算机技术取代了传统游戏中的实物道具。而这个区别给电子游戏带来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想象一下，我们在玩战神的时候，和在玩象棋的时候，在我们交互的实物上有什么区别？象棋给我们提供的实物只是一个棋盘和数十枚棋子，但是战神中，我们与之交互的实物，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这就是新兴技术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给了电子游戏的开发者们一个表达自我的机会，开发者们可以借用计算机技术这个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就给电子游戏带来了转变成为艺术品的机会。而传统游戏则没有这样的能力，传统游戏的开发者没有办法实现表达，准确的来说是没有条件。要想让游戏能够传播，那么游戏就要尽可能的少受组织的制约，太复杂的实物会对游戏传播造成影响，并不是所有条件下玩家们都可以凑够这些实物，而电子游戏的实物只是游戏软件，我们可以将非常广阔的世界压缩进几十g的软件之中，就可以在全世界传播我们的游戏，这样的优势传统游戏完全无法比拟，所以在与艺术的结合这个方面上，只有电子游戏才有可能转变成为艺术。
我想我们应该发明一个新的词来描述这些具有艺术性的电子游戏，因为我们都清楚，并不是所有的电子游戏都拥有艺术性。我倒是没有兴趣来起个名字，我现在想要稍微修改一下电子游戏的构成公式：
艺术电子游戏＝规则+计算机技术+玩家+开发者的自我表达
只有拥有了自我表达这一项的游戏，才有可能成为具有艺术性的电子游戏。我这样说道。游戏问答
于是我又写了一遍这个公式。我不是想要用这个公式来作为这个文章的结束，而是想再引出另一个话题，也是我想要说的最后一个话题。前一段时间，我看到了gameker攻壳的一个视频，其中有一个观点，游戏是第九艺术，也是最终艺术，不会再有新的艺术形式出现了。作为一个游戏人，听到这样的观点一定会感到振奋，但是我在听到这个观点之时，就觉得这个观点不是正确的。那时候我还没有什么反驳这个观点的想法，但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去重新审视这个观点了。
首先，根据加法交换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加法交换率？)，我要改写一下游戏的构成公式：
艺术电子游戏＝自我表达+规则+计算机技术+玩家
而规则+计算机技术+玩家又可以表示为传统的电子游戏，所以我进一步改写：
艺术电子游戏＝自我表达+传统电子游戏
接下来，我要写出艺术品创作过程中的通式：
艺术品＝自我表达+表达方式
接下来，当我们把游戏看做是一种艺术的时候，我们要考虑，电子游戏是否可以看做是一种表达方式？如果是，那么电子游戏的构成公式也可以符合艺术创作时的通式。很显然，电子游戏可以看做是一种形式的表达方式。我们可以通过电子游戏的形式来表达一些我们的想法，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电子游戏的创作是一种形式的艺术创作。
那么我刚才说的这些，又和我反对gameker的观点有什么关系呢？关键在于艺术创作的通式。我们有理由相信，艺术创作过程中，只要有艺术家的自我表达，以及合适的表达方式，艺术就可以被创作。而无论是传统的艺术如舞蹈，建筑，文学，还是较新的艺术形式，像电影和游戏，实际上导致他们产生的作品形式不同的原因是艺术家们选择的表达方式的不同。而电影和游戏这两种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都是由于新技术的出现，才导致了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所以我也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当出现了我们现在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技术出现时，新的技术很有可能能够催发新的表达方式，而那时，必然也会有新的艺术形式出现。而对于艺术，只要我们的思想不停下脚步，艺术就永无止境。